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窦桂梅《让自己美丽起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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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教师月刊:去年你有一个写给女儿的信,实在很有明星效应,很多老师都转到自己的博客上去了。你是著名的老师,所以她大概也是著名的孩子啦。
  窦桂梅(以下简称“窦”):呵呵,女儿都上大学了。孩子很普通,跟大多邻家的女孩一样。孩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,父母都很爱她。一想起曾经对她照顾不周的镜头,我就想流泪。自己当时太单纯、太年轻,二十一岁结婚,哪懂做母亲的责任和艺术啊?其实,父母是专业很强的岗位,可我和大多的女性一样,没经任何培训就上岗做妈妈了。当时又没有现在这么多育子的书啊、视频啊等经验方法指导。我眼前飞扬的,大多是女教师们一个比一个敬业的镜头。现在时代变了,看到老师那么珍爱着、呵护着自己的孩子,真是羡慕。女儿成长到今天这个程度,我很感欣慰。
  在我年轻的时候,算是有点名气。教师节,三八妇女节呀,经常有记者来采访,他们就逗我才几岁的女儿:“你妈妈好吗?”她总是埋怨道:“不好,经常骂人。”我们笑得不行了。在她眼里,我总是过多地批评、责备她。那个时候,我一心扑在学生身上,总是忽略对自己孩子的培养,对此我很感惭愧。孩子对我的感情更多是在她上高中后培养起来的。在她的眼里,我的确“不好”,总是缺点多多,比如吃饭办事风风火火,说话语速快,表情过于丰富,“张牙舞爪”的。高三的时候,女儿更是摆出一副“教育”我的神态,让我别着急,别总皱眉,提醒我要平静地说话。没想到有一天,她突然对我说:“妈妈,你只能这样了,小学老师还真得这样,别改了,就这样吧!”这孩子,性格更多的像她爸爸。经历了高中、大学教育阅历的她,知识、能力,以及认识问题就是不一样。中师出身的我,尽管有些地方是她这代孩子应该学习的,但更多的地方,我很欣赏她、崇拜她。
  教师月刊:你是师范毕业几经周折才到吉林市实验小学的。为什么一直想上讲台?
  窦:实验小学是我省窗口学校,学校教研氛围很浓。年轻时感觉,被公认为好教师的,是经常上公开课,经常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那些人。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像他们那样站在课堂的舞台上,和学生们一起分享课堂的快乐。小时候在学校里,我经常上台唱歌、打快板。上中师也是学生干部,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特别的“精气神”。拍小学毕业照的时候,县里“东方红”照相馆的老先生一见我,就很认真地对我说“孩子,你一定要好好学啊!走出山沟沟!”呵呵,也许是我蹲在最前排的样子和姿势特别,让老先生关注了。我至今忘不了当时那难忘的一幕。考上师范学校后,曾经专门到照相馆感谢老人家的点拨,结果他已经退休了。再问,人家不理我。那时候不懂事,也就没有再寻找下去,现在想来,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。
  的确,人生从来都是现场直播,没有机会彩排。课堂的每一次行走,都是一次特别的演出。这演出需要评论,需要对话,试想一辈子都没有分享过你的课堂,那是一种怎样无光的生活。
  教师月刊:第一堂公开课,你似乎一开始就知道给自己设一个很高的目标。
  窦:也谈不上目标,当时还缺乏太多的理性思考,其实我向来都是很感性的。当然,感性不等于肤浅,理性不等于深刻。你想啊,我八六年工作,到九二年,近五个年头,才有机会上第一次公开课,能不珍惜吗?有人说,成功者有一个计划,失败者有一个借口。当时只有一种心理,就是要把课上好,只许成功不许失败,没有借口。每个教师的教学生涯都是一段旅程,我们手里握着寻找属于自己精彩的路的单程票。
  “公开”,就要打开教室的大门。“整顿衣裳起敛容”,“衣带渐宽,为伊消瘦”后,你会更加珍惜一次次备课的“劳苦”,珍爱一次次公开的“点评”,享受一次次痛苦的“新生”。更珍贵的是,和学生一起在课堂上,咂摸出的人生况味,你会有种欣赏往日照片的回味与感动。这些影像已经印刻在生命的相册里,成了回到日常教学中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。你会蓦然发现,在公开课上所成就的,绝不仅仅只是几节“代表作”,而是生命的历炼,并循着这样的路径,脚踏实地走向了日常课堂的“厚实”,乃至成就人生的厚重与精彩。
  教师月刊:我好像跟谁开过玩笑说,窦桂梅老师是一位很有野心的人,看来没有说错啊!
  窦:呵呵,你很会幽默地表达。所说的“野心”就是上进心。是一种利己不损人的,正向而朴实的人生追求。按本色做人,按角色做事,按照特色定位:几年后要当特级教师。特级教师最受尊重,而且也是对教师教学水平的最高承认。小时候没读太多书,现在读得也远不够。因为自己没经历太多事,就把一些东西想得、看得很单一,一心只以大家认定的统一认为的这个标准去实现自己的目标,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块料,反正想了。我不是那种心里有,可又不好意思说的人,埋藏在心里,到头来心里还特别难过。无论是好的面具,还是坏的,戴在脸上太久,就会长到脸上,再揭下来,就会伤筋动骨呵呵。我也不是那种“不管别人做得如何,但不希望别人来干预我的工作——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人瓦上霜”的教师。能够从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发现机遇是非常非常重要的。尽管机遇可能带来的近期回报很少,甚至微不足道。但是,我们不能把眼光局限在自己得到了什么,而应该看到“我能够得到这个机遇”的本身价值上。就是凭着这股子“韧劲”热爱学习,对知识学问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;凭着这股子“闯劲”实践,在课堂面前获得尊严,而不是人际关系;凭着这股子“恒劲”积累,尽管我文笔一般,但我勤于动笔,及时总结、梳理、提升——从“三个超越”到“主题教学”。结果很快就评上了特级教师。
  教师月刊:一个新教师就想到当特级教师,“野心”已经很大的哦。
  窦:呵呵,不仅是上进心,也是雄心。由于最开始在教务处一年,而后教了两年的音乐课,接着又教了一年的数学课。近五个年头后开始教语文,别人都已经起飞了,我才刚刚起步,能不着急吗?“滚石不生苔”,这以后就只有靠语文教学吃饭了,要善待语文,要快速成长。这样看下来,我已经不是新教师了。必须主动出击,主动找领导来听课、评课。你看,有了另外一双眼睛诊断自己,走得最迅速,提高得也快。举个例子,我们同一届师范毕业生,几年后参加校庆活动,大家发现彼此的差距拉得很大,为什么?根本的原因在于,你究竟在干什么,你在为谁工作,你为什么要努力工作,你该怎么工作,很多人对这几个问题都没有想清楚。有些人以为给校长干的,以为给主任干的,也有人以为给学生干的,其实,我们首先是为自己,善待自己就是最好地善待别人。
  教师月刊:当时有没有一个职业规划?
  窦:有人说,大多数人做了三件事,自欺、欺人、被人欺。窝囊一生吗?不是,这是一种调侃,大多数人是有一种自我规划的,也许有的实现了,有的成为了上列的三种或之一。你要说我的规划也没有清楚的步骤,但心里有一个“读书、教书、写书”的生活轨迹,构成了一个规律,即“把你要做的写出来,把你写的做出来,把你做的检查出来”。也许这就是我理解的规划。若说规划自己当多大的官,多大的领导,那没有。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事业;聆听再好的故事,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故事。因此,规划的过程当作“收藏人生”的过程。沿着这样的规划走出的路是健康的,个性的。也许有人觉得功利,在所谓“文人相轻”甚或喜好嫉妒的人群中,你善于学习、琢磨、研究,最容易让别人批判、误解甚至侮辱。这些年,我不仅没有回应,而且上了一节节让老师们当作案例研究的课,写了一篇篇颇有影响的文章,出版了一本本值得阅读的著作。这些点滴积累就是一个教师职业规划的一块块基石,将之积累起来,便构成自己职业财富的精神丰碑。
  教师月刊:我想除了你说的这点外,我相信还有你的天份的因素在其作用。是不是呢?心理学研究里面就有“表演性人格”的说法,你应该是这个类型的,也是一种天赋。商有敬先生就曾经说你是为小学课堂而存在的。
  窦:有时,我也觉得自己个性率真,只要有教师,有间教室,哪怕只有一个学生,我都能进入情境。只要我一进课堂,就能把整个“场”给运转起来。现在经常评课,每次,评着评着我就会站到老师们面前,开始了“上课示范”,老师们呢,仿佛真的听我的课。若说表演人格,不如说是我的“投入”。经常上公开课的我,每一次都是“生命的初念”——充满激情与感染力。儿童认知世界、感知世界,主要是通过形象去实现的。你一张嘴讲话,就能引发学生的好奇,使学生进入一种学习的流,这样学生就会跟着你走,共同走向伟大的美好的事物。也可能会有个别的孩子溜号,但能把大多学生吸引住。大多数儿童都是因为喜爱教师才喜欢他所教学科的。我想这就是教师特殊作用。好的教师就像吸铁石一样,他一吸小铁屑就构成了美丽的图案。如果你没有这个吸的能力,铁屑就永远是散落着的那个样子。
  教师月刊:刚才说到教学,在这一点上,你的文本分析,你的文本延伸,可以说达到一个常人很难企及的高度。作为一般教师,怎样做到这一点?
  窦:有很多老师问过我这样的问题,觉得高不可攀,其实谁比谁能多多少啊!不外乎你比别人多学了一点,多知道了一点而已。我一个农村小孩,和大家一样师范学校毕业,拥有一点灵性、悟性,更重要的是勤奋刻苦。一般情况,我八点以后才下班,有时更晚,我把这段时间的学习称之为高贵的自修。就在那里读书、写作、思考、备课,这样一直攒下来,就把自己垫起来了。现在有的教师啥问题?拿过来一个教材当一片叶子,不研究这片叶子是长在哪棵树上的,是白桦树还是柳树上?不管这些。我的方法是,不仅研究叶子的叶脉、叶肉,还必须知道这个叶子是长在哪棵树上的,还要知道这棵树是长在什么林子里的,是热带丛林,还是北方大兴安岭里面的。这靠的就是后面大量的阅读,这里当然还有个问题,就是这么多资料你怎么提取、提炼,它不仅是一种组合,还得通过合理的组合生成出新的东西。这个功夫需要长时间的修练。
  教师月刊:这似乎和你说过的“专业自我”这个概念有关。我觉得这个“专业自我”太重要了。比如有些教师,成名的教师,不知不觉就停滞不前了,进入一个发展的瓶颈,发展的高原期,无法自我突破。
  窦:确实很多人有这样的担心与忧虑。我自己倒没想过,但有一条我始终没变,就是无限地学习,无条件地热爱学习,只有这样才会走得更远。成长不是靠等待,更不是靠别人来拽。任何人的成长都不能寄托于别人身上。要努力当一棵树,不要当一棵藤,不要依附于某些权势和某些关系之中,因为那些权力和权势终究会离你而去。只有长成一棵树,把你的根深深扎在泥土里,扎在你的课堂教学中,扎在你的专业尊严上,你才能长得高,才能获得力量,才会不畏风吹雨打。
  教师月刊:我们谈一个不那么“教育”的吧。有一个女教师希望通过我们问问你,精神状态很好,打扮很美,你一般用什么护肤品?是不是经常做美容?
  窦:我经常说,读书,是女人是最高档的美容品,最有效的营养剂。曾国藩说,有的人天生气质高贵,有的人需要后天的读书来改善。书,就像女人护理自己的容颜一样,读书修缮了我们的灵魂,使心灵面貌日益健康阳光起来。的确,人外在的形貌基于遗传是难于改变的,但人的精神却可因读书而蓬勃葱茏、气象万千。那些历经时间沉淀,依然流光溢彩的文字,在我们的心灵中留下缤纷的映像,让我们内心的气象漫卷云舒。当然,外在的护理也需要。我没有时间去美容,只是每天晚上坐在电视前小憩的时候,在脸上涂抹点营养品,稍作按摩。
  我也爱美,爱打扮自己,努力使自己觉得赏心悦目——这也是一种自我期许。就说经常换衣服吧,也就是换一次心情,觉得自己精神许多,漂亮许多,孩子们也喜欢。有些老师喜欢欣赏我的课堂——每次举手投足都姿态优美,富有感染力。也有人说,原来以为我是偶像派,现在是偶像加实力派的了。哈哈。不过,我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。变老是人生必修课,便成熟是选修课,如果皱纹必须写在脸上,那就不要写在心上。让自己美丽起来,就是让生活美丽起来,人生行走的姿态就美丽了起来。